毛柯柯作品：善念

这是一条相对僻静的街道……

有家“羊肚汤”的招牌很有创意，鲜红色主调的招牌引人注目；门楣上液晶屏中翻滚的“伏天一碗羊肉汤，祛湿散寒胜药方”让人注意；店门右侧“免费吃一顿饭”的广告催人欲探究竟，而明白是店主的善举时，又肃然起敬。我们不约而同地步入店堂，小店的餐厅与厨房贯通，格局紧凑，整洁豁亮。亭亭玉立的女店员独自忙碌，听有门响，笑眯眯迎向我们。明白意图后，她面有歉意地解释道：本店只有午餐、晚餐，欢迎你们来品尝。

午时，我们依约又至，但食客爆满，空位难求。秀丽的女店员记着我们，她忙活中以目传言，让我们稍等，那眼神让我瞬间想起一个人。1976年至1979年，我在解放军某部独立骑兵营工作，与一位甘肃礼县入伍的战士同班，他国字型脸庞，英俊中带着清秀。那年深秋，部队储备冬肉，牧民在营区帮忙宰杀牛羊。只见我那战友学着牧民的模样，用藏刀从牛脊椎骨内侧割下一条里脊，鲜嫩的肉还散发着热气，“神经”微微跳动，他掐着一头仰脖放入口中，边咀嚼边用眼神劝我：“过来尝尝，很鲜嫩！”我当时感觉步入到茹毛饮血、混沌蒙昧的时代。她很像他，他会不会是她爹？

猜测中，我们逐个落座……

趁她过来添汤，我抓着机会问：“你是青岛人？”“不！我从甘肃来”她告诉我。我内心一喜：“啊——那你是甘肃哪儿的？”她答：“天水北道！”噢——我开始失望，并解释道：“你与我曾经的战友在容貌、神态上极像，猜想你是不是他的女儿？”她莞尔一笑。我又问：“你是店老板？”她摇头，用手指着抱了一大摞碗碟的小伙说：“是他！也从天水来！”小伙扭头冲我笑。我望着他忙碌的身影说：“咱们算是老乡，等会空了，聊两句？”他腼腆地点头。

火红的日头，晒出陆地和海洋的温差，海风托起清淡的薄雾向胶州半岛飘移，天地间犹如有一把巨扇挥动，为路人送凉；荷塘里的荷花争相绽放，婀娜迎风；道路旁的青槐、梧桐、白蜡枝繁叶茂，在浓密的绿叶之下，蝉儿栖身其中，它们毫无顾忌地高唱，“歌声”竟掩盖了车水马龙的嘈杂。我在树下张望，发现一只，又发现一只……那沾满枝干的蝉与枝干的结疤太过相似，真的以假乱真。这自然的孕育，亿万年来不变不息，处处彰显天地之道……

客人渐见稀少，小伙向我们走来。我对他说：“大家正夸赞你‘免费吃一顿饭’的善念”，他稍一愣，谦逊地说：“两三个月前，青岛出现疫情，我想尽微薄之力，帮助困难的人共渡难关。”我手指广告牌说：“你的用词也充满善意”随即念着大意：“假如你暂时失去收入，遇到困难，即可进店免费用餐；免费的饭钱是暂‘借’你的，将来你有能力，再转‘借’需要帮助的人。”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：“其实，社会上有善念的人很多，这么长时间过去，也就三四个人有免费用餐的需求。反而是消费者看到牌子后慷慨解囊，他们说：‘疫情是天灾，面对灾害大家都应该伸手，不能让你一人承担’所以，不少人餐后结账时主动多付10元钱，作为帮助困难者的资金。”他又说：“我们天水是伏羲故里，来到山东又是孔孟之乡，中华先贤们的文明理念从这些地方起源和散播，我们的传承就是用正能量吸引正能量，让社会充满爱心。”

沿着善念话题又聊到了食品的味道和安全。我说：“人类生生世世，食物补充——新城代谢——生命延续，这一规律从未改变。但用餐方式在社会分工细化中发生改变，尤其年轻人家庭，对餐饮服务的依赖愈加常态化，家庭厨房成为摆设，锅碗瓢勺交响曲让社会演奏。”大家都有同感，与制衣、做鞋的社会化一样，随着厨艺的社会化，传统“主妇”的炊事行为由社会服务替代后，食品安全和卫生成为考核经营者善念的标准，它关系人们的健康和性命。当然，用餐能否节俭和“光盘”，也能考量经营者的善念，即使同样的服务态度，却有不同的营销理念。譬如有的服务员在消费者结束点餐时，还会委婉地提议再加三两道，结果是量大浪费；还有的则是在你点餐时，提醒已够吃了，不够再添，好吃再来，结果是恰到好处。对于后者，我发现她们的眼神如深山里的溪流，纯洁、清澈。

随着交流的深入，我知道小伙离开家乡到青岛摸爬滚打已近十年，期间更换过不同行业，饱尝了酸甜苦辣。加盟“刘一碗”肚汤连锁店是去年的事。他蛮自豪地向我讲述“刘一碗”的传说：当年乾隆微服私访，船至某镇，见街道繁华热闹，他便下船漫步，游览观赏。忽抬眼望见不远的当街一口大锅热气沸腾，里面混煮的羊肉、羊肚、羊杂等香气四溢，抢食者众。乾隆忽觉肚饥，想吃一碗，却见食客争抢，锅内又所余无几，便与摊主说：“可否留我一碗？”摊主见乾隆面生，笑曰：“先生远道而来，剩下一碗留给你啦！”当乾隆将后一口汤喝尽，望着摊主笑言：“没想到留一碗，竟让朕吃到如此好的美味”，此言一出，摊主及众人得知皇帝驾到，无不大惊失色……从此，羊肚汤生意愈加红火。那摊主本姓刘，便借乾隆“留一碗”的话语，起店名为“刘一碗”肚汤，生意中传承“老少无欺”的理念，又引入“药食同源”的思想，一直延续至今。现在的“刘一碗”，依然是肚汤主打，但增添了焖羊肉、羊杂汤、爆肚丝、卤羊蹄、羊肉烤包子、吊炉烧饼等种类，生意是愈加火爆了。

从“刘一碗”肚汤，我又联想到更多脍炙人口的百年老店，细思老字号经久不衰、周而复始的缘由，其特点是从创始人开始，一代接一代传承着中华文化的思想。当年，人文始祖伏羲氏观天地、察自身，从纷繁复杂的宇宙现象中发现了自然变化的规律，他用阴阳作符号，绘制出八卦图，旨在告诫中华儿女要尊重自然运行的规律，学会知变应变的法则，提升为人处世的智慧。经过漫长的七千年，中华文明得到传承和发扬，“积善之家必有余庆”已成为流淌在中华儿女血液中的文化基因……

回到公寓，我隔窗远眺，在“一览众山小”的视野下，南边“红瓦绿树，碧海蓝天”影影绰绰；再南边，是烟波浩渺的黄海。我又想到与牛顿同一时代的德国数学家莱布尼茨，他创造了“二进制”。三百年前，莱布尼茨接触到中华文化后，对“阴阳之道”赞叹不已。

善念——先祖留给我们的文化瑰宝……

作者：毛柯柯

编辑：毛凤君